签到天数: 416 天 连续签到: 1 天 [LV.9]以坛为家I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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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：河南兵网 作者：南方周末记者 曾鸣
河南兵网导读：党金国堪称中国头衔最多的农民。除了由于艳照事件出名的国内动态调查委员会，他最引以为傲的是“中国新农村建设促进会”会长身份。
他胸怀伟大的“组阁”梦想，自称可当省长、农业部长、副总理，请求记者帮他宣传。然而，他带记者去的“原生态牛肉面馆”老板却对“党会长”和他的机构不以为然。
得知记者在调查他的底细后，党金国勃然大怒，指责记者恶毒“攻击党中央”。
请看《南方周末》记者的采访手记，揭开这些“山寨领导人”的真面目。
知道国内动态调查委员会（以下简称国调委），是在6月22日。编辑把它当笑话一样告诉我，让我去查一查。
网络上有关国调委主任李广年的信息屈指可数，最多的就是他和一位女性的艳照。网络信息称国调委是一个类似于FBI的神秘调查机构，而李广年作为机构高官，包养小三。
爆料人称，照片来自他捡到的一部诺基亚手机，是从“陌陌”的对话记录中发现的。这显然是胡扯，诺基亚手机不管是塞班系统还是WP系统，都不支持陌陌。
国调委和李广年在网上的信息虽然有限，但打击点精准而富有传播性，集“谎言”、“性”、“高官”、“神秘机构”于一体，根据经验，我猜这次爆料不是偶然，而是有人针对国调委和李广年所放出的信息。这个人会是谁呢？
查资料的过程中，我发现国调委秘书长党金国的资料铺天盖地。除了在国调委任秘书长，党金国还管着十几个组织，其中一个叫“河南省公司化农村建设管理委员会”，其上级机构，叫“中国公司化新农村建设推广委员会”，负责人是郭大山。
接着，我发现08年那会，党金国发了好多针对郭大山的举报材料，声称郭大山搞的是个骗子机构，骗了他16万。接着，我又发现党金国曾在6月10日凌晨发布过一篇针对国调委和李广年的帖子——《自称“中央办公厅高干”李广年：是调查研究，还是坑蒙拐骗?》。这个节点和艳照发布时间非常接近。
2008年，党金国曾在北京市朝阳区针对郭大山报案。一同报案的还有一位L女士，她正好和我同城，22日当晚，我找到了她。
几乎没有迟疑，L女士答应了见面。L是一位工程师，思路缜密，语气平和。三个小时的采访时间里，她间或眯着眼睛望着窗外的夜色，回忆5年前那些事。
2007年，郭大山找到L女士，自称“中国国际新农村建设管理中心”负责人，声称正要开展一个改造中国农村的大计划，拿到了L及朋友的一百多万资金。
嗣后，郭大山跑到北京，继续做局。如请专家和退休高官做顾问，上政协礼堂开研讨会，把公司地址搬到农业部旁边办公，等等。但在这一套装点门面的“伪官方”面具背后，局越做越像。一张照片显示，某前湖南省副省长去北京时，都被忽悠去郭大山的办公室，像小学生一样神情钦慕地听了好一阵。
但不久后，L查到“中国国际新农村建设管理中心”是在香港注册的一个空壳公司。
2007年底，党金国入局。他交了十几万，在政协大礼堂做了报告，成为“河南省公司化农村建设管理委员会”的负责人。郭大山承诺党金国和各地负责人，一俟各省建立一定数量的试点，就将得到300万建设资金。
很快，党金国和各地“分舵主”发现郭大山骗了他们。
L的朋友告诫L，千万不能报案，报案了郭大山也没钱，不如等郭大山骗到钱以后让他还。
“骗人的人坏，被骗的人也是活该。”L多次谈到这个感想。她在北京见到各色骗子，也见到无数被骗的人。“被骗的分两种，一种发现被骗以后成为帮凶，希望再骗别人把钱弄回来；还有一种是知道骗人是不对的，但是不站出来，等着有人来主持正义。”
最终，报案的仅有党金国和L两个人。因证据不足立案未果后，党金国天天在博客上写帖子骂郭大山，反而被郭大山起诉。
这场扯皮绵延数年，最后以2011年郭大山被一个追随者打死而告终。郭大山下场可谓凄惨。他垂死时，差点无人收尸。郭大山早年离异，和儿女也不来往，老家的弟弟妹妹赶到北京时，他已经没得治，飞机上不去，就租辆车往家乡赶，结果在路上断了气。
L回忆起郭大山时，感情颇为复杂。虽然被骗的43万再也拿不回来，但郭大山在她的记忆中结结实实留下了痕迹。据L描述，这是一个没有太多欲望的人，不好烟酒，也没有休息日，整天都在弄公司化农村的理论——根据这个理论，中国的农民都将以土地或其他财产入股，成为“公司化村”中的员工。届时，农民的劳动效率会增加，权益会得到保障，他们将在“市民化”的过程中过上幸福的生活。
这个美好的泡影随着郭大山的躯体，像尘埃一般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，几乎没有留下痕迹。L和党金国都只是通过电话得知这个消息。由于没人起诉，凶手也没有得到惩处。
见到党金国是在6月24日，河南郑州某宾馆。
此前，L告诫我，党金国说的任何话都不必相信。不过，L聊起那段痛苦的记忆时表情凝重，倒是提及党时，好几次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“党—金—国~”下午4点，敲门声响起，伴随着一个抑扬顿挫的自报家门，和骄傲、拉长的尾音。这让我想起电视里，太后或者某要员出行时，杂役在前面喊“回—避~”的腔调。
党金国白衬衫扎在黑西裤里，皮鞋，边分。在心态平和时，他能够保持一副乡镇领导人的派头；但当他被质疑，或者提到不愉快的成长经历时，非常容易被激动、愤怒、忧伤这些情绪袭扰。
一整个下午，谈话不断被要求采访党金国的电话打断。党当着我的面满口胡言。他一会说自己在乡下调研，一会说自己在陪省领导视察，一会又说自己在北京开会。
“党金国是一本书。”有一次在电话里他狠声说道。不错，这是本劣质的书。你很容易发现里面的内容全部不靠谱，同时又透着一股孩子气。
在谈有准备的话题时，党金国是条理清楚，博闻强记的。我们先聊了国（中）调委的事儿，他极力控诉主任李广年在这个机构中“家天下”的行径，仿佛这个空壳机构中不民主的作风应该得到公众的愤怒，李广年诈骗的打算反而成了他声讨的其次。
据党金国介绍，国（中）调委的盈利模式如下——先扯“为党和政府主要领导、机构提供科学决策参考依据”的大旗做口号，然后在各省各行业广设分舵，卖官鬻爵，每个职位从数千到数十万不等；底下拿了印着党徽的证件，去找有问题的官员，让官员以天价购买兄弟机构“中国华人书法家协会”与“中国华人美术家协会”的字画——这两个机构也在香港注册，幕后者都是李广年。
党金国是这个机构的秘书长。L有点感慨，“他总是做秘书长。他自以为是个笔杆子，但其实文章写得狗屁不通，也不懂法。”
党金国之所以上演无间道，是因为6月9日中调委开重组大会，党、李二人在“大政方针”上发生冲突，继而爆发口角。
“他不光骂我，还骂我们整个河南人只会日屄。”党金国认为这句话暴露了李广年的流氓本质，后来6月下旬所曝出的艳照门就是“报应”。
愤怒的党金国写了举报信放在自己博客里，还声称抄送“中共中央办公厅”、“中央纪委”等6家党政中央机构。党金国的博客点击量常年不能超过两位数，该贴石沉大海，直至艳照门之后，它才重又被人翻出。
党金国的这种“反水”，并不是新鲜桥段。在上了郭大山的当之后，党金国又频频投靠各种机构，报名各种会议，结果屡屡被骗。他的办法，一是发帖骂人，二是向公安报案，三是发布“红头文件”宣布脱离涉事单位，或者开除犯案个人。
傍晚，党金国带我去了他的办公室。简陋，破旧，里面有一张沙发床。他几乎常年不回在伊川县的家，就泡在这间办公室里。
之后，他请我去吃”原生态的牛肉面”。我们走进一家破旧、卫生等级标识“一般”的面馆，他点了最便宜的牛肉汤。吃饭的间隙，他又接了一个电话，听到对方是中央媒体后，他没有挂断。
“是呀，我的单位不是官方机构，不是私营机构，是社会机构，但要我去当个副总理，我完全有这个能力，为国效劳，为党中央分忧解难。农民？毛泽东也是农民，我党金国是个农民，但可以当省长，也可以当农业部长，请你为我呼吁。”
我对这种自黑回答瞠目结舌，甚至忍不住提醒他。他“啪”地合上电话。“不怕，我怕什么呢？我是个农民。”是啊，他的确没有什么可失去的。
6月25日，我和党金国约好，去他家乡看看。早上八点给他打电话，他带着愤怒的音调在电话那头高声大喊，让我等一个小时，说他现在正和网友们骂架。显然，他前一晚接受采访的效果并不好。
过了一个小时，他告诉我，他今天都打算耗在骂架里面了。一顿早饭的功夫，党金国又想出来了一个新的机构——“世界对骂擂台”。
我很沮丧，说这样就没法完成编辑交给我的任务了。他大声安慰，“小曾，你已经很好的完成了你的任务，你现在写7万字都可以了。”在党金国的逻辑里，结论总是用结论证明，不需要任何论证；换而言之，世界任何事情仿佛都可以通过由他宣布来完成。
接下来的时间，我只好去采访他组织下面那些申请入会、被邀请入会的人，还有被他授予荣誉称号的人。党金国虽然举报郭大山、李广年通过卖官鬻爵骗钱，但实际上，他创立的“新农村建设促进会”的组建章程中，各个职位和加盟单位也明码标价，会员单位、理事单位、副会长、理事长等职务的年度会费从1000元到10万元不等。
前一晚喝牛肉汤时，我记得店里挂了“中国新农村建设促进会”授予的“百家极品牛肉馆连锁示范店”的牌匾，党金国声称他给这家店进行了非常多的指导。电话打过去问，老板告诉我，牌匾和指导意见都是党金国找上门来主动授予的，钱倒是没收，但指导意见的意义也几乎等于零：多开连锁店，把店开到北京去。
6月26日，当党金国得知我在调查他的底细后，勃然大怒。他先是命令我不许发稿，接着几番转折后，指责我是“日本人的走狗”，“妄图颠覆社会主义制度”，BLAR，BLAR。
而就在十几分钟钱的一通电话里，他还开口闭口称“不管稿子怎么样，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”。
过了一阵，他又打电话过来，称他带着“省公安厅和宣传部的同志”过来了，要我交待自己的房间号，被拒绝后，他又厉声令我去派出所自首。我挂断了电话，明白这段采访告一段落。
当晚，党金国在微博上大发雷霆，称我“攻击党中央”，“敲诈”他，而这时我唯一庆幸的是，头一晚的牛肉汤是我请他吃的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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