恋爱可贵：92岁犹太老人六次返回上海 欲寻觅初恋女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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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说：Gary1939年满怀对新生活的憧憬乘上梅格斯将军号从柏林启程。（资料图）

5月26日9时30分，站在上海华尔道夫酒店客房的落地窗前，92岁的犹太老人Gary Matzdorff（中文名马公达、马自达）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脚下的外滩移开，转头看了看钟表。已经到了与导游Dvir（迪文）约定出发的时间，他与妻子Nancy（南希）一起下楼乘车，在迪文这位精通犹太难民史的以色列记者陪同下，回到了曾经生活过十年的提篮桥地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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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说：Gary参加干孙子陈振宏在加州大学的毕业典礼。

这是马公达自1949年离开后第六次回沪探访。中国梦，上海情，始终萦绕在老人心头。

在今天上午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举行的记者见面会上，他表示，此次来访带着两个心愿：将在沪拍摄的老照片赠予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，镌刻上海人与犹太人之间的深情厚谊；同时，寻访曾热恋过的初恋中国女友Cleo Wang（注，中文名不详）：“Miss Wang（意：“王小姐”），侬勒啥地方？如果还能重逢，阿拉加起来接近200岁了。”

在旧居前与居民聊天

细雨绵绵中，走进霍山路54弄深处。马公达走在前面，为方便寻找，甚至没撑开手中雨伞。

一幢幢走过，终于找到记忆中曾无数次出现的那幢小屋。正端着搪瓷碗吃饭的居民周阿姨看见他，很快反应过来：“我在这里住了65年，听说这里曾经是外国人比中国人多，你大概也住过？”

一直用英语与记者交谈的马公达看见周阿姨，脱口而出上海话：“吾老早登了此地额。”邻居们看到来了故人，好奇围来，与老人攀谈。老钟微微弯腰，客气地与老人握手，同时猜测：“说不定有90岁了吧？”听说马公达真的年逾九旬，老钟和周阿姨十分惊讶。

寻找熟悉的老上海味道

马公达惊喜道，红砖墙面、精致拱门、拱券装饰，一切都与记忆中相同，只不过居民后来加盖了一个三层阁楼，楼下多了几个卖中国风装饰品的小摊。或许人们更爱上海的都市摩登，但老人却独爱这里的旧时模样，正如在他的脑海中，最美的上海永远定格在他生活过的那个年代，不为别的，只因为，他最熟悉那个上海。

每一次来到上海，总会看到大把变化。这一次，他们看到正在长高的“上海中心”，迪文的介绍令他们大吃一惊：“哇哦！中国第一，世界第二！”

不过，记忆中的那些老房子越来越少，这让他有些遗憾，所以，即使旅途辛劳，他也会首先来到提篮桥一带，走上一段，闻一闻历史的味道。南希很明白先生的心情，所以，尽管前几天去杭州时没能乘船游西湖，在上海待了几天也无暇购物，她还是愿意把更多的时间留给马公达，让他更加亲近魂牵梦萦的故乡。

返回酒店的路上，马公达一直凝视着车窗外。透过水气，街景蒙上一层怀旧色彩，让他仿佛打开时间隧道，回到了过去，那个他最爱的城市——老上海。

欲重逢昔日中国女友

南希与马公达感情极好，一直互称“亲爱的”。采访中，马公达开玩笑说：“我有过一个中国女朋友，如果不是当初她离开了我，说不定咱们俩现在就不在一起了。”

老人口中的这位女友，就是曾让他惊艳的上海姑娘Cleo Wang。

1941年前后，马公达每周去永安百货楼上的大东舞厅跳舞。这天，两位年轻女性吸引了他和朋友的目光。想结识却又怕遭拒丢脸，他写了一张英文字条“可以认识你们吗？”请服务生转交。纸条很快被传递回来，上面写着两个单词：“Okey Doke”。本来还有点忐忑的他们，看到这句表示同意的正宗美式俚语，自然高兴坏了。

很快，马公达与其中一位身着高领旗袍、高挑美丽的上海美国学校毕业生Cleo Wang坠入爱河。女孩的父母不在上海，只有一个在海关工作的哥哥，后来，他还与马公达成为进口美国药品的合伙人。

遗憾的是，大约半年后，Cleo突然跟着一个“做石油大买卖”的美国大兵去美国了。几个月后，Cleo因为看到所谓“石油大买卖”其实仅是一个小加油站后失望地返回上海，请求马公达的原谅。深深受伤的马公达虽然当时没有重新接纳Cleo，如今却有些怀念：“如果Cleo还健在，应该与自己一样白发苍苍了吧？有生之年，还能再见一面吗？”

他不知道女友的中文名字，只记得，Cleo与同在舞厅相识的另一名中国女子Betty Chen合伙开过一家销售蕾丝花边等时髦女装的小店，地址是石门二路近奉贤路口的东侧街道。这个线索会是世纪友人重逢的锁钥吗？老人期待着，再次得到上海人的无私相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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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说：Gary与首任妻子在司考脱屋顶花园举办结婚派对。（资料图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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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说：Gary夫妻在司考脱屋顶花园结婚派对上领舞。（资料图）

资助中国小伙感恩上海

这次陪老人回来的，是老人的干孙子陈振宏，说起陈振宏的现状，夫妻俩十分骄傲。

1982年，马公达带着儿子来上海参观，走在提篮桥的街道上，迎面走来的一位北方小伙子见他们一直盯着老房子看，好奇上前攀谈。双方谈得投机，马公达邀请小伙子共进晚餐。后来，陈振宏提出希望马公达帮助他去美国留学，马公达有些吃惊，但也开始郑重考虑这个愿望，并在1984年将陈振宏夫妇都担保到美国留学，并安排他们住进了儿子的公寓。

不少朋友和家人诧异于老人之举，他的初衷则是“知恩图报”，希望借此感恩上海人民昔年救命之恩。从加州大学毕业后，陈振宏如今成为了一名电脑程序员，为了纪念与马公达一家的情谊，给孩子起名Matthew Gary Chen，中间名与马公达的名字Gary相同。

听犹太老人口述历史：“是那些记忆，推着我一次次回家。”

家乡，是每个人心头无法磨灭的印痕。容颜易老，乡音难改。白发苍苍、身材微胖的马公达，不再是1939年登上巨轮时的稚气未脱，困苦生活在清秀面容上镌刻的深沉也已不复存在，但这位满脸银白络腮胡子的老人用不时蹦出的上海话证明，在沪十年，留下多少眷恋。

谈到自1978年以来自己的六次造访，他这样解释：“是那些记忆，推着我一次次回家。”

对上海的第一印象来自码头号子

见面前，记者听说，马公达夫妇对上海人总是特别热情。果然，下午3时与记者见面，他们还没来得及吃午饭，但只是要了两盘饼干和两杯咖啡，便畅谈起来。回忆往事，老人的记忆无比清晰。

时光回溯到1939年，阴云笼罩柏林，犹太人纷纷逃离，每天，都有一艘艘轮船驶离。4月的一天，17岁的马公达以及父母、祖母乘坐梅格斯将军号来到上海。这是一艘著名的万吨巨轮，后来，冯玉祥、华罗庚等名人都曾经搭乘前往欧美。

沉闷数月的航行终于结束，喧闹的公平路码头让马公达一下子睁大了眼睛，好奇地盯着码头工人肩扛重物上上下下。他随口哼出的“嘿呦嘿”码头号子，正是他对中文和中国人的第一印象。

站在卡车车斗里，他们被送到荆州路难民收容所，一所废弃校舍成为马公达在上海的第一个家。一个月后，马公达的父亲得到朋友500美元资助，在长阳路343号租下一间小屋，一家四口的烧饭、洗浴、睡觉等都挤在这个小屋子里，不过，刚逃脱希特勒魔爪的他们已经心满意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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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说：Gary与犹太人妻子1947年拍摄于上海的结婚照。（资料图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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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说：Gary和中外朋友一起在上海郊游。（资料图）

干过“黑车司机”也给难民烧过饭

马公达的父亲原是皮货商，生活无虞，如今从零开始，连年迈的祖母也要自制食品叫卖。相比起来，年轻的马公达更有优势。他干过不少工作，做过皮具公司经理、难民营厨师，还当过“黑车司机”。

那时，会说外文很有优势，马公达以每天10美元的租金从朋友手中借来一辆9人座菲亚特轿车，每天在汇中饭店门口（今和平饭店南楼）等生意，专门服务有钱的外国客人。靠着他的收入，全家人才能在那样艰难的岁月里维持生计。

最艰苦时，从不做饭的马公达为领到一些食物，还去犹太人难民营食堂给几千人烤面包。为了得到这份没有工资的珍贵工作，马公达撒了一个小谎：“上班第一天，我说要回家取围裙，其实是回家找祖母紧急培训。”

在摩西会堂办婚礼屋顶花园办派对

上海犹太难民纪念馆对马公达有着特别意义，因为，1947年，他正是在原为犹太会堂的这里，与犹太姑娘玛丽安举办了结婚仪式。随后，他们在霍山路百老汇戏院屋顶的麦司考脱屋顶花园举办结婚派对，在泛黄的老照片上，俩人切蛋糕、领舞的甜蜜依然生动。与许多难民一样，玛丽安的母亲在上海走完人生旅程，并安息在惠民路犹太人公墓（现惠民公园）。马公达一家的新生活则从上海开始起航。

1949年，马公达又一次乘上海轮，前往新的国度。离开前，朋友们为他举办了一次欢送派对，带着不舍，他和妻子抵达了美国旧金山。几个月后，父母和祖母来此团聚。在美国，他们有了四个孩子，有了新的事业，也在洛杉矶郊外有了一幢新别墅。不过，远隔重洋，并没有阻断思念与缅怀。马公达希望，这不会是他最后一次回家……

厉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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